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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天寿《午睡》中石头上的猫冷吗?
潘天寿《午睡》中石头上的猫冷吗?

来源:世界名人书画网 2020-12-08 阅读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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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天寿 睡猫图 87×76.2cm 1954年 中国美术馆藏

中国美术馆藏有一幅潘天寿《睡猫图》,绘制于1954年。从勾线的痕迹来看,有点像是一幅指墨,但画上没有作说明。1962年10月的《光明日报》上印有这帧图片。图注所标即为“指墨”,当为可信;现在很多人把它视为笔绘,应是错误的。当时潘天寿的画展在北京举办,一整版印的除了左上角“画坛师首、艺苑班头”题辞外,都是潘先生的作品。这整版的画除《菊酒》流入市场外,其余如今全部藏在中国美术馆,大概都是这次个人展览后入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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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光明日报》1962年10月7日,第4版

2019年中国嘉德拍卖的《午睡》,与《睡猫图》极类似,上除隶书题“午睡”外,另有落款曰“颐者寿指墨”。不过,这幅并没有标明作画具体时间;从1958年12月人民美术出版社的“潘天寿的画”折页中,可见印有此幅图版。由此,大致可推知这幅和前幅的作画时间不会差太多;有此,也能断定此幅是真迹无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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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天寿 午睡

《潘天寿的画》折页封面 (1958年12月人民美术出版社)

这原是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卢光照的藏品,折页便是他负责出版的,上面的 “潘天寿和他的画”这长篇文字也出自其手。当时画上还没有“卢光照藏”印,或许是潘天寿因其出此小册子,而后送这幅画以示感谢。因为对他自己后来藏的这幅《午睡》,卢光照当时写道:

他的画,最突出的特点,是布局新颖,不落常套;看起来很险,实际很稳。如封面画“午睡”,一块大方岩石,几乎占了画面的全部,这种布局是何等的险!叫一个心中没主意的人来补添些东西完成它,是很难下笔的,但潘先生却灵窍多端,在空白不多的地域里,画一只卧在岩石上的长身的睡猫,这样既使画面趣味丰富了,又不感觉头重脚轻,这又是何等的稳!又自右下角插出一朵蒲公英花,两片叶子,打破了画面的寂寞,好像空谷中传来一声鸟啼,给人以无限的意趣。石脚下再飘逸几笔小草,就显得画面更耐人寻味,不觉单调了。这幅画真是奇境独开,秀润而又缜密,不是绘画上有十分根柢、炉火纯青、观察生活细密的人,真是难以办到。

显然,卢光照是很喜欢这幅画的。也确实,潘天寿这两幅画,粗看像仅用墨线勾勒了石块和花猫这大小两个方框而已,细看则两者都有很多的层次感、凹凸感,点、线、面等西方现代构成上的元素,被潘先生在这样小幅的画上运用地灵活自如、不露痕迹,整体给人感觉又仍是传统中国画的韵味。《燕南寄庐杂谭:盖叫天谈艺录》中记录了1963年2月20日下午在大华饭店潘天寿画室内,盖叫天和潘先生很有意思的对话;是很珍贵的史料,或可增加我们对潘天寿作品的理解:

盖叫天:潘先生,我不打扰您吗?

潘天寿:哎,请都请不来。同您谈话,我总是得到知识,您艺术见解很高,听了,对作画大有启发。

盖叫天:这话该是我说的。(见潘放下画笔)您要是不见外,还是照样画,咱们在旁边瞧着,可以吗?

潘天寿:(点头)我这是献丑。(继续画一只睡在岩石上的花猫)请您指教。

盖叫天:您让我说,我就大胆地问一问:为什么让这只猫睡在光秃秃的岩石上,不显得冷吗?

潘天寿:冷?它是躺着在晒太阳。盖叫天:精光的石头,周围一点草也没有,猫睡在这里,怪冷清的。潘天寿:(笑)可以在题跋上做点文章,就不冷清了。

盖叫天:要是让它躺在草丛中的岩石上,就教人觉得它是在暖烘烘的春天里睡着了。

潘天寿:(点头)这很有味道。不过花草不能太多。

盖叫天:当然。照你写意画的风格,添几笔草叶,有两朵小花尽够了。或者点苕点得好看,也够热闹了。

潘天寿:有道理。(添了花草,点苕后)这样确实不错。(推开纸)请坐:早听说张先生喜欢书画,也很有研究。……

(盖叫天口述 沈祖安等记录整理:《燕南寄庐杂谭:盖叫天谈艺录》,北京: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年6月,第168-169页。)

看这样的文献记录,让我们仿若穿越时空亲历其中,感受到了两位艺术家真诚而细致的交流。从中可知,潘天寿正在画的,应该也是和前述所论相似的画。盖叫天所问到的这只猫睡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冷吗的问题,其实正如潘天寿所说,他在题跋上作了文章。像《睡猫图》的题跋中说,“日当午,正深藏黠鼠,莫道猫儿太懒睡虎虎”;《午睡》中亦用“午睡”两字,点明了时间。而看睡猫腹部画的一道浓墨,我曾一度怀疑是正午太阳当空照耀下,猫身的影子!潘天寿是用宋代乔仲常《后赤壁赋图》中月下人影的相似手法,来表现时空维度。但是我的画家朋友陈超历博士认为,那应该是花猫的黑尾巴。潘天寿所画狸猫确实均画的是黑尾巴,尤其对照现藏黑龙江省博物馆的潘天寿1948年所作《萱花狸奴图》等,更能证明陈超历的看法才是对的。这也让我明白,我的看画水平还相当低。有意无意间,我自己也会落入过度阐释的陷阱。不过,从图像学的意义上去分析,潘天寿作这样的画幅,有没有拟人化的深层含义在呢?“新中国”成立后,传统中国写意花鸟画的地位确实非常尴尬,潘天寿等人在学校的课停了,被安排进民族美术研究室工作,直到1956年才开始慢慢好转。1954年画《睡猫图》时,潘先生有没有在这只猫身上投射自己当时的处境呢?我觉得不同的人,可以有不同的解读。但我个人认为,正如潘天寿自己写道的,仅是“写西邻园中所见”而已,不然后来也没必要反复画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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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天寿睡猫图

此外,从这段对话中,还可知潘天寿可能另有类似的《睡猫图》传世,而且是用笔绘而非指墨。1980年台湾中华书画出版社的《潘天寿画集》中便可见印有一帧《睡猫图》,上题穷款“懒道人”。从书法角度看,并不是很典型的潘天寿写字的风格;但是整幅画仅从图版上看,线条笔墨似乎都是出自潘天寿之手,俗手应无法达到如此水准。会不会这原本只是没有落款的画稿,有人为了抬高其身价而画蛇添足,反而弄巧成拙?抑或就是出自潘天寿自己之手?让人疑惑,敬祈方家有教于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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