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成的这篇《山水诀》传为后世人托为李成所做。在我看来，李成用尽一生时间，与大自然为伍，其写生实践之丰厚，一般画家无法企及。有足够的理由认为，这篇《山水诀》应该是李成根据自己的创作经验亲笔所做。

从“诀”的内容看，这些文字是李成多年艺术实践经验的总结积累，“诀”详尽细致说明了山水画的基本结构，经营位置，穿插，取景等等重要因素。对当今学画者有很大帮助，今译文以鄉读者。

原文：凡画山水：先立宾主之位，次定远近之形，然后穿凿景物，摆布高低。落笔无令太重，重则浊而不清，不可太轻，轻则燥而不润。烘染过度则不接，辟绰繁细则失神。发树枝左长右短，立石势上重下轻。摆布裁插，势使相偎。上下云烟，取秀不可太多，多则散漫无神；左右林麓，铺陈不可太繁，繁则堆塞不舒。山高峻无使倾危，水深远勿教穷涸。路须曲折，山要高昂。孤城置之远边，墟市依于山脚。雪天不用云烟，雨里无多远望。山舍仍居隘窄。渔翁要在平滩。朝晴晃朗，暮雨阴昏。舍屋不在多间，渔钓有时而作。藤蔓依缠古木，窠丛簇扎山头。高山烟锁其腰，长岭云繄其脚。远水萦纡而来，还用云烟以断其派；怪石巉岩而立，仍须土阜以培其根。原野旷荡相连，苍山依其低浅。石须圆浑，锋芒八面棱层；木要交叉，挺干四时枯茂。迅风拔木，暴雨崩崖。浅流则岸畔平滩，深间则陡崖直下。耸坡之土必要高，低则地浅；烟林之木亦宜疏，密则繁絮。重岩切忌头齐，群峰更宜高下。孤峰远设，野水遥拖。道路时隐时显，桥梁或有或无。远怕阴昏，近防重浊。颠崖怪石，不用频施；峻岭枯槎，也宜少作。遥烟远曙，太繁恐失朝昏；密树稠林，断续防他板刻。山原峻险，依稀樵迳犹存；崖岸倾危，隐约云林深暗。平川虽远，参差皴染而成；流水泉源，彷佛还多攧扑。布两路，有明有晦；起双峰，陡高陡低。雾薄明爽，舒晴烟霭，蒙腾欲雨。乔木耸直，蟠屈者一株两株；乱石礌堆，奇怪者三块两块。点树叶稀疏间密，皴石脉以重分轻。亭庵不在常施，楼观仍须间作。人物转顾多般，野店犹防相似。气象:春山明媚，夏木繁阴，秋林揺落萧疏，冬树槎枒妥帖。树根栽插，龙爪宛若抓拏；石布棱层，根脚还须带土。之字水，不过三转；溅瀑水，不过两重。侵天一道飞泉，涌瀑多湍；彻底翻涛巨浪，浅獭平流。烟波茫茫，云浪浩浩。山无独木，石不孤单。林烟一派便休，古木数株而已。乔木疏于平野，矮窠密布山头。孤烟远自水边，薄霭骤依岩脚。野桥寂寞，遥通竹坞人家；古寺萧条，掩映松林佛塔。春水绿而潋滟，夏津涨而弥漫，秋潦尽而澄清，寒泉涸而凝泚。新窠肥滑，岸石须要皴苍；古树槎枒，景物兼还秀媚。分清分浊，庶几轻重相兼；淳重淳轻，病在偏枯损体。千岩万壑，要低昂聚散而不同；叠巘层峦，但起伏峥嵘而各异。不迷颠倒回还，自然游戏三昧。

译文：凡是要画山水画，先要确立宾主关系，然后再确定远近之形，再后来就是穿插景物，摆布高低。落笔万万不可太重，太重就混浊不清了。也不可太清，太清就浮躁而不润泽。要是烘染过度了，就接不上气韵。而过度繁琐细致则容易使画面失去神韵。画树枝要左长右短，立石势上重下轻。摆布裁插，气势走势要互相依偎。上边的云烟和下边的云烟，都不要太多，太多了画面散漫没有神气。左右两边的林木，不可太繁，太繁则堆塞令人不舒服。山峦虽然要高险峻，但是不能像要倒塌、倾倒的样子。流水可深远，不能是干涸的样子。道路要蜿蜒曲折。山峰要高昂。孤城要布置在远远的地方。乡村市集（墟市）要依于山脚处。雪天没有云烟，雨中没有远望。山舍仍然布置在隘窄的地方。渔翁要在平摊。早上天气晴朗，傍晚要是落雨画面则阴昏。画房舍不要画许多间，画钓鱼的要因时而作画。藤蔓要依偎缠绕在苍古的大树上，灌木之类的丛生枝干要簇扎在山头上。高山要用烟雾索其腰部，长岭要用云雾繄套在其脚处。远水蜿蜒弯曲而来，但要用云烟断其气派。怪石和高峻的岩石要直而高的立着，但仍需要用土堆成山包让其有根基。原野旷荡相连，苍山依照苍山绵延低浅去画。石头须圆浑，但锋芒八面有凌层。树木要交叉，枝干四季枯萎和茂盛不同。迅疾的大风把树木拔出来。大暴雨会让山崖崩落。浅流在河岸平摊上缓缓流淌。深涧就是在陡崖飞流直下。耸坡之土要高，低了地就浅。烟林之木最好稀疏，密了就繁絮。厚重的岩石最忌讳画的一般整齐。画群峰最妙处是高下错落。凡是孤立的山峰要摆布在远处。野水也要遥遥迤逦蜿蜒。道路要时隐时现，桥梁有时有，有时无。

远景忌讳阴暗昏暗，近景要提防重而混浊不清。巅崖怪石不用频繁出现在画面里，峻岭和老树的枝杈也要少画。遥远的云烟和曙光，画的太繁了恐怕会把朝气画的昏昏暗暗。密树稠林之中要断断续续布置斜坡、山坡和坂田。山上高原虽然有险峻之象，但要穿插布置小路于其间。崖岸倾危，云林隐隐约约深暗。平川虽然遥远，用参差皴染画出来。流水泉源，仿佛还多攧扑转折。布置两个路，要有明有暗。画两座山峰，要陡然高，陡然低。布置薄雾画面明爽，烟霭舒展画面晴朗，烟云翻腾，就要下雨。乔木耸直，盘旋屈曲，回环曲折的也就一株两株。像守城一样乱堆的礌石，奇怪的也就三块两块。点树叶要稀疏间密，皴石脉要区分轻重。亭和庵不用常常画在画里，楼和道观偶尔出现。人物转顾多般模样，野店不可以相似。

气象：春天的山是明媚的，夏天的树木要繁茂阴密，秋天的山林摇落萧疏，冬树枝杈错落不齐但要妥帖。树根裁插好像龙爪抓拿。画石头棱角层次时，根脚还须带土。之字水，不能超过三转（三道弯）。飞溅起的瀑布不要超过两重（层）。一道飞泉从天而下，形成的涌瀑要多出现打转转的水涡。彻底翻涛巨浪，浅滩平流。烟波茫茫，云浪浩浩。山中树木不可单独出现，石头也不可单独出现。一派林烟，古木数株而已。凡是乔木布置在平野要稀疏。矮窠灌木之类的丛生枝干密布在山头。孤独的烟要穿插在远远的水边，稀薄的雾要依靠在岩脚。野桥远远看通往竹坞人家。古寺萧条掩映松林佛塔。春水绿而潋滟盈溢荡漾。秋水看的透远而澄清。夏水涨而弥漫。寒泉干涸而凝滞。新窠灌木肥滑，岸石要皴的苍古。古树槎枒枝杈错杂、参差不齐，却透露出几分秀媚。分清分浊，主次轻重兼顾。孰轻孰重，毛病在偏枯损体。千岩万壑，要低昂聚散而不同。层峦叠嶂峥嵘起伏而各不相同。照这样下去，不迷颠倒回环，自然熟练掌握山水画三味。

丹青居士
2019.10.25